很喜欢这个叫做“百花苑”的园子,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安静,以及安静所带来的,那一丝现代人难得的平和。
在这里,我看到一片避开噪音和浮华的草木,以及静默而立的那些文化人的雕塑。其中,蒲松龄是我最为仰慕的一位作家,他的身世充满苍凉、内心却一团火热。多少次,我站立在他的塑像前,和这位康熙时代的文学家对视。从他的眼睛里,我分明看出了一份傲立人间的孤独,和一丝惊鸿照影的风彩。
人与花的相遇,是在稍纵即逝的瞬间,恍若飘渺的梦影,想要捕捉却早已了无踪迹。而留在心头的牵挂,就此成为永恒。蒲松龄经过崂山,留下了多情的《香玉》,也留下了神秘的《崂山道士》。他们像一渠灵动的活水,滋养着这方深情的土地。
蒲松龄到崂山,时间很短,来去匆匆。在青岛,有多少这样的过客,谁也说不清楚。一些人经过这里,他们凝固的身影也留在了这里。郑康成、丘处机、康有为、老舍、沈从文、闻一多、杨振声、洪深、李叔同……这些人的风华演绎了青岛一个个光华灿烂的时代。他们客居于此,或长或短,却在一个故事、一处寓所、一段文字中,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。
其实,人生就是天地的逆旅,在这个世上,人人都是过客。那些独立苍茫的思想者,那些奔走疾呼的改革家,如今,都被浓缩在这个寂寞的园子里。他们终于有了闲暇的时光,静静地看着一些人走进园子,经过、停留、又离开;看着夕阳西下、月上柳梢,树叶从嫩绿转为枯黄;看着一切的喧闹都归于沉寂;看着所有的故事,都融进这座城市流动的时间里。
他们说:“时间只是经过,刚好留在了这里。”
时间,锻造了这个城市;时间,也消磨着曾经的新鲜。时间,经过城市每一寸肌肤,留下了或大或小的印记;时间,在无数次的经过后,最终化成篱间的草木、瓦楞的青苔,海边的泡沫。
青岛,开埠一百余年。这个曾经的海边渔村,在不同的历史维度里写满了苦乐沧桑:德国人经过,留下一个怀乡的初稿,日本人经过,洒下几片眷恋的花瓣,国民政府经过,铺下一些生活的段落……每一次的经过,都刻下一道印痕,印痕随着山路蜿蜒,顺着海水摇荡,最终,凝聚为城市的骨肉。
今天,当我们再次回望历史,走进那段流水,摘下那片草叶,才发现,百年风云不过一瞬,飞扬的青春恍如昨夜。
池塘里,几朵睡莲悄然开放,年年如是。我在水面看到了莲花,也在水中发现了自己。我看到,自己从一条乡间小路出发,一直走到了这里。从故乡到青岛,已经十几年了,这里已经成了我真正意义上的故乡。
智者说:“花在眼外,自开自败。花在眼中,灵犀相通。”经过,然后欣赏,这花就是自己的花,这路就是自己的路,这海就是自己的海,这城市也便是自己的城市了。
青岛于我,或许是偶然的经过,却又恰好留在了这里。